養過的玉石。俗垢不沾，若濁冰清，和那淩厲兇狠的劍意完全搭不到一起。

這雙眼睛該是生在個書生或是畫師身上，這樣那雙眼睛便能溫柔地註視著這些藝術品，兩廂配合。而不是釋放著弒殺冰冷氣息的刀刃。

我看著它們，內心卻漾起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葉澈當時些許有些發懵，後來他告訴我那時隱劍閣正準備召開隱劍大會，氣氛緊張。那片梨花林實則是一片天然的屏障，梨樹被布成先天八卦混元陣圍住葉澈的洗心亭，就是用來困死外敵的。我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我是尋著食物的香味才跑出陣的，不然我就成了被困死的敵人……葉澈當時其實把我當做了其他門派派來的探子，他大概以為我可以旋即掏出一把武器來和他對打百十來個回合，他甚至都將劍氣調息出來以便隨時與我械鬥。然而我沒掏出劍，而是掏出半塊啃過的桂花糕，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這一掏掏的他有些斷片，原本調息出來的內力劍招都卡在了丹田，卡的他幾乎吐血……

然而我當時不曉得他的心裏活動，只是瞧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睛瞧了許久。他一身的殺氣竟讓那幹凈的眼神卸了個幹凈，我抹一把眼淚，佯裝要把手指頭伸進嘴裏繼而可憐兮兮道：“真要我摳麽？”

葉澈頓了頓道：“不用了……”

然後他就收了劍，轉過頭背對著我對著那頃荷花閉上了眼睛。我有些疑惑他為什麽突然對我放松了警惕，然後轉念一想覺得有點難過。他大概是覺得如果哪個門派能養出我這樣敬業的探子，那這個門派早該黃了。

我咽了桂花糕，只覺得當小偷還讓人抓個正著實在是件丟臉的事，於是拋開一切大吃特吃起來。葉澈也不管，兀自站在那裏閉著眼睛，對著一池剛剛叫他攪和的半殘不殘的荷花。

這應該就是葉家兄弟口中的葉四公子，雪寂葉澈。我偷偷打量他的側臉，他帶著銀護額，眉目的輪廓相當漂亮，生的清俊無比，卻沒有粗礪之感，帶出一股子精致細膩來。膚色白皙一看就是從小餵的精米白面，他緊閉著眼睛，微垂的睫毛撒下一片柔和的陰影，卻是顰著眉，仿佛是上私塾的俊俏孩子遇上了壞心眼先生出的什麽難解的題目來。

我突然想起這位四少爺的種種傳說，他貌似他好像練功卡在了什麽心法上，但總之聽說造詣甚高，葉家今年還貌似指著這位清秀的過分的老幺在隱劍大會上頭奪魁。

我瞧著他的模樣，有些蒼白的臉上透出股難言的虛弱來，再結合前面那兩個小婢子所說，這位少爺大約是卡在什麽學術難題上，很久沒有進食了。

我看著幹掉了半盤子的幹煸牛肉有些羞赧，不好意思道：“你不吃一些麽？”

葉澈沒說話，潑墨般隨意束起的頭發在空中肆意飄揚。

我有些尷尬，畢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摸了摸鼻子道：“其實我覺得你這樣悟劍有些行不通罷？怎樣都得養好了身體再從長計議。昔年達摩老祖修行悟道不飲不食三年無果，後來他受了河邊牧女供奉的牛乳，恢覆元氣，又在尼連禪河裏沐浴之後方大才徹大悟。你這麽個熬法不是正道啊。”

葉澈的睫毛微不可聞地動了動。

旋即他低聲道：“不日就是隱劍大會了……”

我自斟自飲，咽下一口大曲，笑笑道：“荀子治心養氣篇道，血氣剛強，則柔之以調和；知慮漸深，則一之以易良。你如今思慮太深，又疲乏勞累，就算隱劍大會再怎樣迫在眉睫，也不該行此下策。不如吃些東西泡個溫泉再睡一覺。你想悟的東西說不定便信手拈來了。”

他回頭望向我，眼中依舊是透出些疑惑的空明，脖頸柔軟修長如同白鶴一般。

我搖搖酒盞笑道：“你們家掌勺師父的手藝真心不錯，這幹煸牛肉火候拿捏的正好，你嘗不嘗嘗？”

我他娘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二十，邂逅

彼一時他與我兵戎相見，此一時坐在一起賞花飲酒。我不得不說，葉澈真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舉手投足沒那麽多繁覆禮節卻行雲流水。長期練武臂力和腕力都異於常人，吃飯夾菜發不出一點動靜。

葉澈坐了下來，琉璃白色長袖鋪陳在碧色的草地上。他理過衣袍，露出手臂，我這才發覺他整個右臂上纏的都是紗布。我驚詫道：“你受傷了？”

他搖搖頭，言簡意賅地告訴我：“練劍之人，右手最是重要。是以平日練劍時都要纏上紗布，確保其不會傷到。”

葉澈的目光突然變得溫柔，輕輕地看著那纏滿紗布的右手，目光如同看情人一般。

我突然覺得有些猥瑣，右手是自己的情人什麽的……

然而葉澈絲毫沒有理會這其中的博大精深，這人心思太過單純，亦或是太聰明。他問也不問我的來歷出處，幾句話就坐下和我一同用餐，沒有懷疑，心無城府。

“怎麽了？”葉澈的眼睛甚至都沒有離開手裏的酒盞。

“唔？”我鼓著腮幫子疑惑。

“你看我許久了。”他道。

真乃神人！

我只得訕訕一聲笑道：“你都不問我是誰，就和我一同吃飯麽？”

葉澈咬了一口桂花糕，淡淡地道：“你不像是有心之人。”

當時我一懵，只理解了字面意思。葉澈是說我沒心肝麽……

我楞了楞道：“就算我看上去再像傻子，也是可能存了害你之心的吧？”

葉澈閉了閉眼睛道：“閣中素來少有陌生女眷，你又不像是習武之人。以你剛剛的話來看你當是識文斷字，從見識穿著來看也該是個大家小姐。行為卻不甚拘泥理法，衣料綢緞是京裏的雲緞織錦，曲裾紋白鶴朝陽，照理來看令尊該是官階正三品上……你只能是兩種可能，你是息家女兒或是長公主的人。”葉澈依舊淡定如斯咽了塊肉擡起波瀾不驚的眼睛看我道：“你既是長公主的人，又為何會在隱劍閣？”

我呆若木雞地看著他看了很久，這和傳說不同啊！他不是不谙世事不問紅塵麽？不是一心悟道六根大定麽？這是什麽情況？這簡直是官府裏查戶籍的啊！

“我為什麽不是息家的人？”我抓住了他推斷中的唯一一個錯誤。

“息家小姐……不是有癲癇麽？”葉澈飲了一口酒，淡淡說道。

我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我去！我去了！

葉浚啊葉浚！你個王八蛋我上輩子是欠你銀子了麽？

謠言這東西，一個人說沒人信，兩個人說沒人信，一群人說那便是事實了。

這簡直……太讓我傷心了！這個謠言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四少爺葉澈都知道了可想我瘋女的名頭早已是滿城皆知了！

我想說我就是那息家小姐，但我終究沒有說出口，就讓這尷尬被永久扼殺在搖籃裏面罷！我整理了悲壯的情緒，壓抑了流血的心臟顫抖道：“對……我就是長公主的人，聽說你們隱劍閣夥食好就來偷跑了出來想試試……沒想到就進了這梨花林然後就遇見少爺您了……”

葉澈默了默，看了一眼我，沒說什麽接著吃飯。

突然一聲憤怒的低喝打斷了我連綿不絕的自怨自艾。

“息容！我說沒說過不準亂跑！你跑來我四弟這裏是要作甚！”

葉浚來了，估計是來尋我。他滿臉怒氣，咬著牙自花林中穿出來，怒極冷笑道：“呦！不管在哪兒還都能混上飯吃，行啊能耐見長啊！”

啪嗒一聲，葉澈的筷子也掉了……

他含著半塊糕餅與我對視了許久。

我淒涼地咽一口酒道：“不是你的錯，大約我是真的有病。”

葉澈有些慌亂，見我低沈的模樣想了片刻補救措施。最終正色誠懇道：“我識得好幾個能醫癲癇的大夫，你不要放棄治療……”

葉浚冷道：“她不用治，揍一頓便好了，治標又治本。”

葉浚就勢盤腿坐下，瞇縫著眼睛，撐著下巴壓抑著怒氣冷笑道：“吃沒吃完？吃完了好回去？”

“你當我大晚上願意出來麽？我是餓極了出來找吃的迷路了……”我低聲道。

其實我沒甚麽底氣，這事確實是我的不對。想來沒少給葉浚少爺添亂，看著這廝的表情現在他絕對是怒火中燒，面對憤怒的葉浚，我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怵的，畢竟這廝的功力與葉澈難分伯仲。

葉澈消化了半晌，皺起眉頭向我道：“你好像與我大哥有些糾葛？前段日子還曾自盡？可看你的性子，並不像輕生之人。”

我捂臉，很想瞎扯一番告訴他我沒有輕生，只是那一日不小心栽進了池子裏，又不會水，兩件事趕在一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